文化符码 走进听书时代
   来源:长江网     2019年04月06日 06:15

尤雾

尤雾 1982年生于上海,专栏作家,从事文化分析和艺术批评写作,文章散见于各大媒体。

是时候让我们重新来审视阅读和聆听了——对于当下的技术时代而言,该问题已显得尤为重要。传统意义上关于视觉和听觉的经验,已在新的层面上被打破,并重新得到重组。这意味着,曾经稳居于视觉的经验,如今已被耳朵所占有。而过去属于听觉的领域,也逐渐被眼睛所侵入。越来越多的人用耳机来处理传统的空间经验,要是说我们如今走进了一个“听书”的时代,或许也不为过。

的确,人们开始用聆听来改变阅读,最初,聆听所顾及的是消息领域。我们用耳朵听到来自四周的消息,依靠听觉来辨别自身的处境。如今,“阅读”这个古典主义的行为也开始充斥着人们的耳朵。在空间日益逼仄的现代都市,对消息的聆听逐渐转化成了对于知识的聆听。我们看到大量听书平台的兴起,海量的书籍在遭受着海量的聆听,与此相对应的是阅读的进一步萎缩。要是按照传统的读书人群来计算,我们依旧处于贫瘠的阅读贫困阶段,但若是算上各种聆听行为的话,或许我们这个社会是恰恰对知识最为饥渴的群体。当下呈现出一个奇妙的现代景观,一方面是城市里书店的大幅度减少,但同时虚拟的听书成为了日趋主流的阅读方式。根据一些来自互联网上的粗略统计,在大街上戴着耳机听书的人群已超过了原本听音乐的人数,这或许是此前的时代无论如何难以料想的。

这像是一种激进行为,但我们不妨回顾一下书籍历史,原初的古老书籍正是依靠听觉来获得记录和流传的。且不说伏生传经这些古老的传说,就拿中国的诸多古典小说而言,也是从话本这种说话的形态改变而来。无论是荷马史诗还是莎士比亚,或者唐诗宋词,这些今天被视为依靠书籍传播的事物,它们的最初形态都是声音化的。声音暗示了一个具体的发声对象,也就是暗示了声音背后的确切主体。当我们听到一个具体的声音之时,我们不仅仅听到了声音所表达的内容,更听到了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对我们的言说过程。我们看到的不是机器化的油墨文字,而是仿佛能触摸到这个言说者的肌理和质感,就像微风吹拂在我们的皮肤之上,却在瞬间又飘向远方。

人们的视觉阅读看似是时间化线性化的,实际上真正的阅读经验并非如此。当我们的眼神停留在纸页上时,眼神总是飘忽而弥散的。我们偶尔会保持均质化时间来运移我们的阅读,但常常会回到此前的某个部分,我们会轻视一些内容,匆匆瞥过,但我们也会偏爱某些地方,反复注目。当视觉作为阅读主要方式的时刻,人在控制着自我的阅读过程。然而听书则使我们放弃了主体地位,你必须聆听,像一道流水,你永远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无论是你爱的恨的,你不得不面对时间的匆匆流逝。听书经验和看书经验的差异,从中反映出我们的理性在集体理性面前的整体失控。

必须承认,某种强大的技术理性已在很大程度上掌控了我们的生活,从而人们依靠理性来进行选择的能力也在逐渐衰退。我们愿意张开口来迎接一份美食的外卖,这总比自己费心费神去烧一桌菜要简单得多。人们对听书的狂热也印证了这一过程,也许花两个小时看一本书是一个艰难的过程,但听两小时的书似乎简单得多。你只需要聆听,没有什么机会让你定下神来仔细思考,却给了你阅读完毕的满足和幸福感。

听书令人愉悦,令人深感舒适,但听书是否也会进一步麻木我们的主体理性呢?也许在发达技术时代中的每一个变化,我们都将面临这样两权相害的局面。但必须承认的是,有一个更加崭新的时代在我们的面前,也许主体、感官、思考、阅读都会发生根本性的变化,这是一个不可逆也不可改变的基本现实。也许到了某个时刻,我们的后代回顾往事,会突然想起祖先们用眼睛来阅读书籍的古老传闻呢?

文章 的是 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