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洱记(组诗)
   来源:时代风采     2020年12月31日 06:22

夏文成

普洱记

我猜测,一进普洱我就有可能

被满地的普洱茶香醉倒

但我没想到,普洱空气中负氧离子的浓度

竟然可以高达12500个

这是普洱人的骄傲,也是我这个过客

不可以轻描淡写的嫉妒。我只能任由这些

不染杂尘的负离子,将我的肺部和想象

彻底清洗一遍

直到交出全部世俗的烦忧

普洱的雨,完全做到了想来就来

想走就走,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普洱的阳光,如同初恋的傣家少女

温柔得不带半根刺。普洱的土壤

适宜不同民族的爱情蓬勃生长,所以

我一直隐隐担心,如果一直在这里呆下去

我的脚下会不会生出根来,我的身体会不会

长出葳蕤的枝叶,浑身挂满

超乎想象的奇花异果

在普洱,大巴车轮飞转,依然冲不出

千山万壑浓得化不开的绿。不到普洱你根本想不到

那些粗粝的岩石,竟然甘愿被粗壮的根系

紧紧搂在怀里,如同连体。至少匆匆而过的我

看不到半点儿挣扎的痕迹。妙曼普洱

不需四季,只消拥有春夏便已足够。在普洱

每棵树,每株草都幸运和幸福无比

它们总有开不完的花,和结不完的果

与两手空空的我,形成鲜明对照

西盟不需要红绿灯

西盟少车。西盟没有红绿灯

这两条重磅消息,惊得不少游客合不拢嘴

地处祖国西南边陲的小城西盟

如同藏在深闺的美人,素颜朝天

少了许多脂粉气,更无许多大都市

那些无法根治的疑难杂症

西盟不需要红绿灯。西盟的街道

是供春天散步的。西盟的人行道干净得

只配阳光和雨水在上面流连

满街大腹便便的棕榈树,使我的想象力

相形见绌,或许唯有穿筒裙月光方可高攀其上

而不用担心闪了柳腰

只有西盟的夜晚,才能一觉睡到自然醒

而不用担心尖锐的喇叭声,把你的美梦戳破

走在西盟的街头,脚步可以

如山涧清泉自由流淌,没有交警

给你开罚单,也不用忧虑

猝然而至的交通事故,将你拉进烦恼的深渊

每当木鼓敲响的时候

每当木鼓敲响的时候

就有人头落地!导游这样向我们

介绍阿佤人的木鼓。尽管这是

很久远的事情了,依然听得

大家每根汗毛都倒立起来

看看壁陡的台阶两旁的人头桩

仿佛里面仍有面目狰狞的人头怒目而视

我拿起鼓槌敲了敲,鼓声空洞而苍凉

有人赶紧抱着头,唯恐刀光闪过

人头落地。我没想到

一根木头被刀子掏空之后,会有如此威力

不过无论如何坚硬的东西,也都禁不住

时光和风雨的催逼。饱尝血腥的木鼓

自然也逃脱不了自然法则的审判

衰老而落寞地呆在遗忘的暗角里,供游人参观

唱起新歌的阿佤人,从原始与蒙昧

直接跨入社会主义。洗心革面的木鼓

成了欢乐的道具,成了阿佤人

生活的一部分。如今,每当木鼓响起的时候

不再有血光飞溅。欢快的歌舞

被鼓声一次次推向高潮,大地在脚下

应和着节拍,幸福地颤栗

请喝一杯普洱茶

一颗心,到另一颗心的距离

是这个世界的距离;一杯普洱

到另一杯普洱的距离,只有一片茶叶

到另一片茶叶的距离

但一片茶叶,与另一片茶叶

有一个从陌生,到熟悉的过程

一片茶叶与另一片茶叶,要变成普洱

需要一个发酵的过程

这有些像婚姻,需要爱情来催化

才能幸福和美满。在普洱

两杯对坐的普洱茶

可以毫无保留地掏出内心红俨的茶香

轻啜一口,心情便明亮三分

三道茶毕,人生的浓淡已无足轻重

而杯中腐熟的普洱

早已熟稔得,无法分清彼此

低处的澜沧江

名声如雷贯耳的澜沧江,想不到

如此低调。我们一帮人在高处

眺望,拍照,指点江山时

她却将自己放到了很低的位置,一直低到了

大地的伤口里

以至于高高在上的观光客听不到她翻卷的涛声

看不到她的蓝色布兜里,抖出的朵朵浪花

她确实很蓝,蓝得甚至有些忧伤

蓝得眼里揉不下沙子,蓝得在云南的大地上

首屈一指,天空也羞于与之相比

糯扎水电站是一条世俗的金腰带

牢牢束住了澜沧江的腰身,使得她

上半身的相思很丰满,而下半身的现实却很骨感

以至于我不敢纵身一跃,让她

将我此后的记忆,彻底染蓝

邪恶之树

行走在普洱大地,沿途的山山岭岭

随处可见一种腰肢纤细,却挺拔入云的树

与其他粗壮的树木相比,它们

更像一群婀娜多姿的美女,在列队

欢迎远方的客人

它们修长、笔直,它们积极乐观的姿态

赛过任何一种树木

也超乎我的想象。天空被它们

撑得越发高远,山河因它们的渲染

而愈发苍翠……我忍不住

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导游却给我的赞叹,浇了一盆冷水

——它们叫桉树,国外入侵过来的野种

它们霸道而凶狠,占有欲极强

它们一旦出现在哪里

那里的其他树木,从此就断了生路

错觉

从滇东北,到滇西南

车轮刚好画了一条,曲折的对角线

但它给我的感觉,就像给我握住了一只温度计

在昭通,我穿着冬衣

到了昆明

我的承受不了过度温暖的皮肤,就开始冒汗

我不得不将从滇东北带来的寒冷

脱下,装进旅行包里

我惊奇地发现,我们正在开季节的倒车

从滇东北到昆明,是从冬天

退回了秋天。而从昆明到普洱

我不得不感到困惑。因为我无法确定

我们是退回到了夏天?春天?还是秋天

穿着短袖也会冒汗,应该是夏季

但满地的鲜花,却在争先恐后地证明

应该是春天的地盘。一抬头

木瓜树上那些乳房般丰满的木瓜

则充分论证了,只有秋天才会有如此累累果实

我原本就是个憨傻的人,在往后的几天里

更被普洱颠来倒去的季候,糊弄得

不知所以然。但我应该心怀感激。不分四季的普洱

让我暂时忘了,人生还有冷秋与寒冬

人头桩

想说祭司高踞云端,又不太确切

祭司其实就在熙来攘往的人间。祭司要取

他人项上之头,如探囊取物。人头只是一个玩具

被祭司玩弄于股掌之间

然后再郑重其事地,交由村民们轮流玩

据说,年年这样玩,可以风调雨顺

可以五谷丰登。玩厌了

就嫁祸于人头桩。如今祭司不见了踪影

被冤杀的人头,大概也成了泥土。只有人头桩

还在。空空如也的人头桩

静立在曾经人潮鼎沸,而今落木萧萧的山林

装不尽的风雨,装游客的莫名惊诧

红绿灯 普洱 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