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缘
   来源:幸福·婚典版     2021年03月05日 12:19

锦绣缘

林小耳

江南最美的时节,当是春日。烟雾迷蒙中的姹紫嫣红,仿佛一曲淌出水来的软歌。若是你此时又恰恰来到这十里八乡都出了名的绣坊——弄锦坊,那家家户户铺排的绣品,更是会让你如入画梦中。

我叫沈映月,自小在弄锦坊长大。我敢说,弄锦坊里和我年纪相仿的,再无第二个女子能比过我的手巧。姐妹们都羡慕我,一双巧手,执着绣花针上下翻飞,轻盈如舞。不仅绣得快,而且针脚细密纤巧。而我,却羡慕另一个女子:夏玉璃。

玉璃来到弄锦坊快一年了吧。关于玉璃的来历一直是个谜,因为连她自己都忘记了她是谁。自从玉璃来到弄锦坊,我就与她成为了好姐妹。只是,她不绣花,她作画,那些山水花鸟,她只随笔一挥,便栩栩如生。除了最初流传的常绣的图样外,玉璃开始为我画新图样。我知道,玉璃在用这样的方式报答我。

那一日,玉璃兴匆匆地来找我。她说:“映月妹妹,你看你看,我新画了图样。”我接过玉璃的画样,只见是一簇蕙兰押边,枝叶细长舒展,花瓣盈盈透亮,似有若无,居中两朵牡丹,一朵盛放,一朵半开,妖娆又娇羞。更有两只蝴蝶翩跹,相邀而舞。虽然以花鸟为题的绣品有过很多,但是玉璃的这幅图样,却有着全然不同的清雅与华贵。“太美了!”我由衷叹道。我对玉璃说:“玉璃姐,正好锦绣布庄的司马少庄主前些日说,他们新进了些布匹,想让我给他们绣些绣样呢。”玉璃听见我说司马少庄主,忽然脸颊飞过一阵红晕。她定然没有发现自己心思已在不经意间被我捕捉。而我在那一瞬,心下有微微的酸涩。

司马拓,锦绣布庄的少庄主。说来,我和他青梅竹马,自小相识,我们两家也相交甚笃。小时候我总喊他“拓哥哥”,长大后觉得羞涩,才改成与众人一样的,喊他“司马少庄主”。他不喜欢,他说:“月儿,你这样喊我生分得很呢,我倒喜欢你喊拓哥哥。”我笑而不语,心中暗想:“我还想有天,喊你拓郎呢。”

当我把玉璃的新图样绣好,找到司马拓。他两眼放光:“太妙了。月儿,这大宋恐怕是没有第二人能有这样的一双巧手了。”我盯着司马拓,看着他的眼睛说:“是这图样别致吧,是玉璃姐绘的图样呢。”司马拓一怔:“哦,夏姑娘真是有慧心。”司马拓有些许的跑神,我也看在了眼里。

一个月后,司马拓从吴县归来。他急切切地来找我。他说:“月儿,你为我们布庄绣的图样,在吴县大受欢迎。吴县的郑员外之子郑络与我相交甚久。他见了你绣的图样,竟然痴了,向我打听你的详情。”我一惊:“少庄主,那你,怎么说?”司马拓看向我,眼神有些闪躲:“我……我如实说了。”我顿时气急,把司马拓死命往门外推去:“我讨厌你!你走!”“月儿,你听我说完……”司马拓想要辩解。玉璃恰在此时来找我。“映月妹妹,这是怎么了?司马少庄主,你快走吧。”司马拓一叹气一跺脚,只好先走了。

司马拓走后,玉璃一问详情,便笑说:“映月妹妹,你喜欢司马少庄主吧,其实我早看出来了。”说罢,她略有所思,又道:“妹妹是担心那郑员外之子会来求亲吧?妹妹,姐姐的命是你救的,如果他真来求亲,如果他看得上我,我愿意替妹妹去。”“不行,玉璃姐。”我牵住她。“傻妹妹,姐姐也该是嫁娶的年纪了。既是员外之子,也不算委屈我。”玉璃宽慰我道。而我心中无限感慨,玉璃一直不知道,其实,救她的是司马拓,而不是我。

一年前的初春,我正在弄锦坊绣着一块百鸟朝凤的布样,忽然司马拓的声音由远而近响起:“月儿,快来帮我……”我循声,只见司马拓半湿着身子,怀中一个女子更是浑身湿透,尚昏迷状。我赶紧扔下手头的活计,把司马拓引至屋内。“这位姑娘溺水了。月儿,要救她,我只能冒犯了。”司马拓又是按压胸口,又是嘴对嘴渡气,那女子总算缓过气来。司马拓说:“月儿,她清醒,就说你救了她,不然男女授受不亲,只怕她心中羞涩。”说罢,司马拓匆匆离去。果然,夏玉璃醒后,一直以为救了她的人是我。

郑络果真来了。只是,他竟然是来要向夏玉璃提亲的,而不是我。

这个郑络倒是生得眉目俊朗,一看就能让人欢喜的。司马拓带着郑络来找夏玉璃。我们两个人正逗趣间,司马拓在屋外叩门:“月儿,快开门。”我心里仍是生他气,赌气不开。玉璃笑了笑,去开了门。门外一声惊叹:“玉璃,果真是你!”我好奇,便也回头。只见一个男子双手扶住了玉璃的肩头,泪已盈眶。玉璃愕然:“你,认得我?”

原来,郑络正是从司马拓运到吴县的布匹上的绣样上认出了那是玉璃的画风。夏玉璃,吴县的画师夏之江之女。那夏之江好自然风物,胸怀坦荡,从不以条条纲纲框住玉璃,倒是愿意带着她亲近山水,四处走动。夏玉璃秉性灵慧,又自幼得家传,故善丹青。郑络,员外之子,却无跋扈之气,也爱琴棋书画,风雅之极,早已心仪玉璃许久。原本,郑家已经准备向夏家提亲。不料那年初春,夏之江夫妇携着夏玉璃去踏春,竟遇歹人。夏之江夫妇双双遇害。唯有夏玉璃下落不明。几个月后,那些歹人落网,招出夏玉璃为免受凌辱,落水自尽。郑络不相信夏玉璃已死,始终在找寻她。

我忍不住打断郑络,问司马拓道:“当初郑公子不是向你打听的我么?”司马拓叹口气道:“我说这绣品好,只有一半是绣娘的功劳,另一半是绘制这图样的女子画艺高超。”郑络接口道:“正是。也亏得月儿姑娘的一双巧手,把玉璃的图样绣得丝毫不走样,倒是更为立体灵动。这才让我轻易认了出来。”一席话说得我不好意思起来,再看那司马拓,一脸委屈地望着我。

此时玉璃站了起来,喃喃自语道:“夏之江,郑络……”她若有所思地来回走动,继而失望地坐下,摇摇头:“不记得,什么都不记得了……”

郑络一脸焦急:“玉璃,我不介意你忘记一切,我只希望从今往后,我来照顾你,不再让你受一丝委屈。我这次就是来确认一下司马兄说的夏玉璃就是你。你等我,十天后,我就来娶你。”玉璃看着他,又看了看司马拓和我,她微微点了头。郑络便欢天喜地地离开了。

送走司马拓和郑络,我和玉璃都仿佛各怀了心事,彼此都静默无语。我在想,玉璃心里该是更爱司马拓的吧。如果她知道了司马拓才是她的救命恩人,该是更愿意嫁给他的吧。从那天起,我开始变得心不在焉,总觉得心中对玉璃有愧。

再过一天,郑络就要来迎娶玉璃了。我焦灼难耐,什么都绣不成样,我再也忍不住了。我去找了玉璃,把司马拓救她的实情和盘托出。我说:“一直没有告诉姐姐司马少庄主救你的实情,一是怕你害羞,二是我抱着私心。是的,我喜欢司马少庄主,从小就喜欢。可是,如果他喜欢的是姐姐你,我愿意为你们祝福!”

一番话没想到让玉璃落了泪。她紧紧握住了我的手,垂眼道:“其实,我根本没有失忆,并且,从你们救我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清醒,只是确实羞涩,只好装作昏迷。又不愿提及自己惨痛遭遇,想忘却,才又装作失忆。是的,我承认我喜欢司马少庄主多过郑公子。但是,我没有想到郑公子对我用情至深,为我一直苦苦找寻而不放弃,并能在你的绣品上看出是我的画风。你说,他该是如何情深的男子。我愿意嫁他,绝无怨悔。只求妹妹不要怪我欺瞒你们那么久。”

我先是吃惊,继而便理解了。我点点头:“姐姐,好在我向你吐了真言,不然,你嫁给郑公子,或许会让我心怀愧疚了。”玉璃颔首:“其实,月儿,你真傻,司马少庄主对你有意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如果不是这样,他就不会在郑公子向他打探你的时候而把我说出。他心仪你呀,害怕你被别人抢走了呢。”玉璃说得我羞红了脸。我与玉璃紧紧相拥,互相祝福。

郑络风风光光地把夏玉璃娶走了。玉璃离开弄锦坊的时候,给我留下了一幅画。画上一轮满月盈盈辉亮,映照一条古道,一匹健壮的马儿正奔跑向远方。我知道,慧巧的玉璃把我和司马拓的名字巧妙地结合在了这幅画里,她希望我们的未来也能完满得如同这幅画。这时,叩门声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着“月儿……”嗯,是司马少庄主。哦,不,我决定这一次打开门,喊他喜欢听的那声“拓哥哥”,然后再厚起脸皮问一问:“你,什么时候才能让我,喊你一声‘拓郎?”

司马 他说 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