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世说新语·容止》窥魏晋男性审美
   来源:中国科技博览     2021年07月07日 2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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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宁

[摘 要]魏晋时期是男性审美大兴时期,南朝刘义庆《世说新语》专列《容止》一章来记录魏晋男子姿容仪态,相比之下,对于女性的审美品鉴却少之又少,这一反常现象的背后必定有着更深层次的原因。魏晋黑暗动乱的社会背景激起了士人对于自身生命意义的高度关切以及对美的执着追求,魏晋玄风的盛行让士人们逐渐摆脱了名教礼法的束缚,而女性地位的变化也进一步促成了男性审美局面的出现,诸因素的合成造就了美男盛行的魏晋时代。

[关键词]魏晋 《世说新语》 男色 玄学 自我觉醒

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914X(2016)29-0308-01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美这个字通常是用来形容女子的。相较之下,男性之美则往往被世人忽视,谁曾料想到了魏晋,男女在审美风尚和意识趣味上竟呈现了一种与前朝截然不同的转变,男色之美开始受人瞩目,从来没有一本书能像志人小说《世说新语》一样专门开辟一章的篇幅《容止》浓墨重彩地描绘男性的形体之美与神情之美。

一、魏晋男性审美风潮盛行的表现

阴柔美:肤白资美,秀骨清像

何平叔美资仪,面至白;魏明帝疑其傅粉。

卫玠从豫章至下都,人久闻其名,观者如堵墙。玠先有羸疾,体不堪劳,遂成病而死。

有人叹王恭形茂者,云:“濯濯如春月柳。”

看《世说新语·容止》记载的一位位白面小生真是风流无限。魏晋人似乎对白皙面颊情有独钟,并不推崇如今象征着健康的古铜色皮肤,何晏虽经证实是天生丽质,但平日里却也有傅粉的习惯,甚至还有个“傅粉何郎”的美誉,曹氏集团中无论是曹姓族人还是曹家快婿,也皆喜傅粉。在《世说新语·容止》中,作者虽未从正面角度详细地记载如潘安、卫玠等人的五官如何、身高几尺,但却用烘托比喻的手法将一个个柔弱无骨的美少年带到了大众视野面前:以杨柳的秀丽袅娜衬王恭的阴柔多姿;以妇人的连手共萦、掷果盈车衬妙人潘安为世间少有之容态姿仪;“京城媛女无端痴,看杀卫玠浑不知”,凸显出当时男性讲求秀美以及社会对于秀美男子的追逐之势已蔚然成风。

阳刚美:亮采伟岸,风神卓然

嵇康身长七尺八寸,风姿特秀。见者叹曰:“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或云:“肃肃如松下风,高尔徐引。”

周伯仁道桓茂伦:“嵚崎历落可笑人。”或云谢幼舆言。

周侯说王长史父:形貌既伟,雅怀有概,保而用之,可作诸许物也。

海西时,诸公每朝,朝堂犹暗;唯会稽王来,轩轩如朝霞举。

谈及魏晋美男子,绕不过嵇康。有人说,有了嵇康,竹林七贤就有了一种阳刚气质。史载嵇康身长“七尺八寸”,按魏晋时期的折算标准,一尺相当于如今的24.2cm,约1米88以上,确实与阳刚男子身形颀长、伟岸高大的形象相契合。还有如王濛“形貌既伟,雅怀有概”,王羲之“飘若游云,矫若惊龙”,司马昱“轩轩如朝霞举”,这显然与何晏、卫阶那如弱女子般的秀骨阴柔之美不同,这是一种飘逸若仙又极具阳刚之气的男性之美,是一种可以在广袤天地间浩然而存的灵性之美,这种摄人心魄的阳刚之美令人心向往之。

另类美:相貌丑悴,质朴自放

魏武将见匈奴使。自以形陋,不足雄远国,使崔季珪代,帝自捉刀立床头。既毕,令间谍问曰:“魏王何如?”匈奴使答曰:“魏王雅望非常,然床头捉刀人,此乃英雄也。”魏武闻之,追杀此使。

刘伶身长六尺,貌甚丑悴,而悠悠忽忽,土木形骸。

魏晋是一个美男盛行的時代,而在这清一色白皙貌美、飘逸俊朗的美男子之外,似乎还有另外一类人的存在,他们身材矮小、相貌平平甚至丑悴非常,如刘伶身高六尺,头发蓬乱,不加修饰;曹玄德相貌丑陋,难成威仪。然而,刘伶率性真诚,唯酒是尊,一篇《酒德颂》以一双醉眼洞透世界本质,用自己超脱旷达的性情与狂放不凡的气质倾倒众人;崔琰虽声姿高畅,眉目疏朗,但却无曹玄德之高雅神采,凛凛威风,从而更凸显其光彩夺目的人格魅力,而这种骨子里透出的浑然天成的领袖气质却是他人无法复制的。

二、男色审美兴盛之因

可以说魏晋时代显现出了与前代完全不同的独特的审美观念,或阴柔、或阳刚、或另类,都是魏晋人所追求崇尚的对象,而这种审美风格突变的背后必定有着深层原因。

1.黑暗的社会大背景下魏晋人强烈生命意识的萌动

魏晋初年,曹魏政权根基未稳,司马氏集团蠢蠢欲动,频仍的战争,残酷的政治角逐,此起彼伏的农民起义,个体的自由和生命遭到了来自自然和社会的无情摧残,再加之门阀家族世袭罔替,年轻士人政治理想潮落,普遍出现危机感和幻灭感,忧道和忠君的孔儒人格已不再适用于这个时代,于是人们开始正视生命的意义,开始探索挖掘个体生命的内在价值,既然已经“放弃了祈求生命的长度,便不能不要求增加生命的密度1”,譬如及时行乐放任自我,再譬如对自己的身体赋予了更高程度的美的寄托,追求个体的容止美,不再屈从于过去时代对男性审美的定势,而要求对自身身体的真正解放。

2.魏晋玄学的蔚然成风

一直占据西汉统治地位的儒家思想至东汉晚期日趋僵化、衰颓,即至魏晋,社会动乱,分崩离析,乱世下的士人对于经世致用的儒家学说的信仰渐趋动摇。旧的权威已失去原有的作用,而新的秩序又无法短时建立,个人渐趋从传统的封建道德束缚中摆脱出来,追求个体的自由与解放,佛道思想遂为盛行。而曾风靡一时的魏晋玄学就是在道家思想理论的基础之上形成发展起来的,以一种全新的视角来审视宇宙和万事万物、自然与社会以及人本身。其中“越名教而任自然”是魏晋玄学思潮中的主要议题,这里的“自然”就是真,是无,是没有世俗伪饰、自然而然的境界,魏晋人士追求任情自然,超越名教回归自我,迫不及待地想要从伦理规范的桎梏中解放出来,人们的视野不再止步于外在事功,而将更多的关注点转向于人的自身,这就包括人的外在容止丰仪之美。不难发现,一些玄学清谈的大家,其本身也是举止风流、秀骨清像的美男子。

3.魏晋时期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

中国古代社会向来以男性为中心,而女性则往往作为男性附属物的第二性而存在,到了魏晋六朝,伴随着放达的世风,不少世族女性开始和男性一样接受教育,自我意识逐渐觉醒,开始张扬个性,崇尚自我。《世说新语》甚至专辟《贤媛》一章来记录魏晋女性的言行懿德,里面的女性全无封建社会所期望的传统妇女无才是德、唯唯诺诺的影子,更多展现的是才智超群、敢爱敢恨的新女性形象。她们倾向于拥有恋爱与婚姻的自主权利,甚至连离婚与再嫁都是极普遍的事情,种种异于传统的女性的新的贞节观在魏晋女子身上得到了完美的体现。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何魏晋妇人在大街上看到美男潘岳时会毫不羞涩地展现爱慕之情,这是一个魏晋女性可以随心而发的年代,一些文化素养较高的女子有机会在言行和行为举止上一展阳刚之气,而这种性别意识的失衡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促使魏晋男色审美的推动力量。

宗白华先生曾说:“汉末魏晋六朝是中国政治上最混乱,社会上最苦痛的时代。然而却是历史上最自由极解放,最富于智慧最浓于热情的一个时代。2”可以说,正是这样一个自我意识高昂、自我价值觉醒的特殊年代,才催生出了那样一群长衫广袖、峨冠博带而又特立独行的美男们,他们凭借其独特的魅力冲破了来自传统的羁绊束缚,成为中国文化史上一道奇异靓丽、不可不看的风景,让人们知道,原来男性美也可以是这样的,原来中国的男性也曾这样美过。

参考文献

[1] 宗白华.美学散步[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

[2] 余嘉锡.世说新语笺疏[M].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版.

[3] 袁济喜.论宗白华的魏晋美学解读[J].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03(4).

注释

① 王瑶《中古文学史论》.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157页。

② 宗白华《论<世说新语>和晋人的美》,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年,第13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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